光明日报驻赫尔辛基记者 邓宇飞

走过2023年，包括芬兰在内的欧洲正经历着一个比以往温暖的冬天。虽然这种温暖减轻了很多人预期中能源危机可能带来的影响，但是芬兰经济上的丝丝寒意和外交上的冷峻局面仍让很多芬兰民众感到格外紧张。

经济：衰退之中待复苏

“公共财政的前景长期以来一片黑暗，现在也看不到曙光。在芬兰经济本来就需要扩张的情况下，令人不安的意外以及物价和利率的上涨阻碍了经济血液的健康流动。”芬兰财政部国民经济司司长米科·斯波兰德在2023年12月的新闻发布会上回应对芬兰经济的提问时，用了这样一串不容乐观的比喻。

芬兰经济现在正处于衰退之中，而且衰退的程度比预期更深、持续时间也更长。尽管芬兰政府相信明年形势将好转，但很多分析指出芬兰经济未来仍将处于疲软状态。芬兰当前较高的利率正在鼓励家庭储蓄而不是消费，而家庭消费的增长还受到物价和利率上涨以及未来各种不确定性因素的影响。制约经济复苏的另一个因素是投资明显减少，尤其是住宅建设投资非常低，加之周期性条件较弱，芬兰的失业率暂时上升。

基于2023年经济的糟糕表现，很多分析也指出2024年芬兰经济发展将继续疲软，要到2024年底才会开始复苏。“芬兰的外部经济环境艰难，经济前景堪忧”，芬兰银行经济预测主管梅丽·奥布斯特鲍姆对2024年的经济预测也表现得非常悲观。根据芬兰央行发布的2023—2026年预测，2023年芬兰国民生产总值将收缩0.5%，2024年将收缩0.2%，而在此之后，到2025年才能恢复增长。

芬兰2023年糟糕的经济背后有多方面原因。2023年欧洲央行为了应对持续的高通胀，采取了加息和缩减资产负债表的措施，即所谓的“量化紧缩”。这些政策举措直接影响了金融市场和整体经济，包括银行贷款利率的上升、信贷条件的收紧，以及信贷需求的下降，这对芬兰产业结构更偏重的制造业和建筑业带来了巨大冲击。此外，芬兰的地理位置和对外贸的依赖削弱了其经济地位，由于与俄罗斯的紧张关系，对芬兰重要的原材料和中间产品的进口变得更加困难和昂贵。

经济问题背后的政府赤字也让很多芬兰经济学家担忧。《赫尔辛基时报》在社论中表示，糟糕的经济意味着政府可能需要削减更多预算，当前政府希望减少国家债务的目标与严峻的经济形势相悖。芬兰是目前仅有的三个因为国家债务超过60%上限而受到欧盟警告的欧盟成员国之一。

芬兰在经济学人智库2023年最新的经济比较中排名垫底，这项调查排名评估了欧洲、亚洲和美洲35个主要富裕国家的财政和经济健康状况，主要考察了各国一系列经济指标，包括通货膨胀率、通货膨胀的广度、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就业增长和股市表现等。除了芬兰，其他北欧和波罗的海国家的经济表现也不理想，在35个国家的排名中都处于落后位置：丹麦成为排名最高的北欧国家，排名第12位；其次是爱沙尼亚，排名第15位；该地区另一个主要经济体瑞典接近垫底，排名第31位。经济学家认为2023年的排名凸显了当前北欧和波罗的海国家面临的一系列经济挑战。

也有芬兰经济学者在评论中指出，芬兰以及其他欧洲国家在经济政策上出现了一系列的战略失误。有芬兰民众直言，芬兰在俄乌冲突中存在着狂热和意识形态化的参与，将数十亿纳税人资金用于所谓的“支持乌克兰”，而不是寻求旨在促进和平的务实外交解决方案。这种做法，再加上对俄罗斯的制裁反而使得芬兰和欧洲在经济方面受到的影响更加凸显。此外，芬兰前总理桑娜·马林执政时期的一些政策产生的“滞后影响”也开始在2023年的芬兰经济中显现。批评者认为，前总理马林领导下的芬兰政府长期依靠过度借贷导致经济严重衰退，不仅股市遭受重创，基础设施和医疗保健等重要公共部门也开始崩溃。

外交：加入北约带来更多不稳定

2023年5月，当时即将卸任的芬兰外交部负责外交和安全政策的副部长凯绍尔总结了芬兰奥尔波政府四个外交政策重点：首先，政府应确保芬兰尽可能融入北约，不仅在军事层面，而且在政治层面；其次，芬兰将继续作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成员开展工作直至2024年底；再次，芬兰将为2025年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轮值主席国任期作准备；最后，芬兰正谋求在2028年成为联合国安理会成员，芬兰上一次争取该职位是在2012年组织的投票中，当时其输给了澳大利亚和卢森堡。

把“融入北约”放在第一位展现了芬兰当前外交政策的选择重心，而这一选择也意味着与其邻居俄罗斯之间关系的日益紧张。2023年，芬兰可以说彻底结束了中立、军事不结盟国家的立场。芬兰于2023年4月4日正式成为北约第31个成员国。加入北约后，芬兰成了该组织集体防御的一部分，并受到《北大西洋条约》第五条的安全保障，2023年12月芬兰又与美国签署防务合作协议。芬兰和俄罗斯也随之陷入驱逐外交官、边境难民问题、军事部署对峙等一系列难题之中。

其中，最能体现芬兰军事结盟立场的其实是与美国签署的防务合作协议。经过谈判与磋商，双方协定为美国军队在芬兰的通行和行动提供便利。根据该协议，芬兰向美军开放其15个军事区域。美国军队可以在这些地区行动并储存或运输武器和其他军事装备。这些军事区域还将拥有只有美国军队才有权限进入的设施。

美国与20多个国家有类似的国防合作协议。在北约成员国中，美国与保加利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挪威、波兰、斯洛伐克、捷克、匈牙利和爱沙尼亚之间也签署了类似芬兰的协议。而随着芬兰、瑞典加入北约，美国进一步加快了在北欧地区的军事部署进程。2023年，瑞典、芬兰、丹麦接连与美国签署合作，美国在北欧地区目前共计可以使用超过30个军事基地。

也有很多北欧外交政策学者对这些军事合作发出反对的声音。有专家认为，挪威、瑞典和芬兰过往的安全政策建立在稳定和可预测的基础上，美国的理论则以军事不可预测性为军事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之间本身就存在矛盾。美国与北欧国家之间的防务合作协议重点在于法律框架的标准化和增加美国的军事自由行动，尽管这些协议被视为对北欧安全的承诺，但它们也带来了潜在的不稳定因素，例如区域关系紧张和丧失对国家安全事务的控制。此外，北欧地区日益频繁和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增加了该地区发生意外军事对抗的风险，俄罗斯就在第一时间表示，未来将会成立新的军区来应对芬兰与美国的军事合作。

2023年年底，由于一系列边境问题，芬兰政府最终宣布关闭与俄罗斯的边境过境点，封锁了与东部邻居的整个边界，两国间冰冷的氛围显然比这个冬天的寒风更加刺骨。芬兰媒体2023年年末的一项调查显示，半数芬兰人认为芬兰应该为未来几年的战争做好准备，有不到五分之一的受访者表示他们已采取措施为战争或国家紧急状态做好准备。

芬兰在2024年将迎来新一轮总统选举，传统上芬兰总统负责国家的外交事务，很多芬兰民众也相信这是一次在芬兰经历重大地缘政治变化时进行的重要选举。新一任芬兰总统将不仅需要思考怎样塑造芬兰的外交政策方向，还需要考虑如何通过自己的竞选观点来团结芬兰社会，弥合在经济、社会福利、移民等国内政治议题上的分歧。

《光明日报》（2024年01月06日 08版）